“等·你的故事”征文栏目||走河滩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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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■孔明
  周末回县,午休后忽生兴致,想到河边去。一直惦记着那条河,那条梦一样的灞河。每次回县,总想去,却很少去。今日难得悠闲,那就去看看。看啥呀,我心里是有个“小九九”的。按照二十四节气,已经白露了。不久前我在微信圈转发拙文《写在落叶上》,并加按语:“天凉好个秋!一叶知秋!”我的一位老师回应,说:“似乎还无法断言‘天凉好个秋’!酷暑‘余温尚在’。”更早,一位妹子在微信圈里发照,盆栽的扶桑叶绿,花开生动,我真有了“惊艳”的感觉。是直觉,而非错觉,起码使我相信,秋天还在路上,夏日还在“流连忘返”呢!
  著名的灞河从著名的白鹿原东麓滚滚流过,蓝田县城的居民喜欢叫西河。如今的西河真是“今非昔比”,被治理了,也就可以“美目盼兮”了。县城有条北环路,一直向西延伸,穿越一个偌大的广场,跨过一座崭新的大桥,直接顶住了白鹿原的东坡。县城人当然记忆犹新,所谓广场是“今生”,河滩肥田沃野才是它的“前世”,曾经种稻、种麦,也种菜、种莲。广场往南吧,仍然是树木覆盖,盛夏时蓊蓊郁郁,看不透里边。我是怀揣了“秋”的,还兼有好奇之心,便不犹豫,闪开广场,踅进林子里去。
  齐整的林子像一面绿墙,屏蔽了一个世界。闪身入内,眼界突然受阻,既感阴暗,又感压抑,仿佛到了荒郊野外。树叶明显稀疏了,若其不然,可能感觉更阴翳吧?飞虫扑面而来,蜘蛛网碍手碍脚,好似存心要阻击我入内。路呢?只能乱走了。毛草茂密,却不茂盛;丛生蔓延,却无生机。坑坑洼洼的地面被埋没,使我不得不迈步时小心翼翼。几朵红花鲜艳夺目,走近,却是枯枝败叶上的残红,被野草簇拥。哈,月季,好大一片呢!蜘蛛悬网,蚊虫旋舞,显然人迹罕至。一棵柿子树擎不住柿子的压迫,几乎弯腰如趴,柿子半红,叶子半黄。又见一棵石榴树,竟然俏枝悬红,好像在嘲笑一树丑果。我却想,再丑也是果子,再红也是花朵。迟开的玫瑰依然是玫瑰,迟开的石榴花能说是石榴吗?秋,已经在树上了。
  一个转身,看见了一畦包谷地,不大的一片,却秆儿伟岸,高过人头,都抱着娃儿,至少一大一小俩个,也有仨个的。多半的叶子枯白,多半的红胡子枯干,好像被人遗忘了似的,一眼恓惶和萧瑟,绝无丰收在望的喜悦。一条小路爬满了狗牙根,草居然直立,可见很久没有人踏了。一行高粱沿路生长,叶子蜷缩,俱耷拉着头,使我联想到女人的“披头散发”,自己忍不住噗嗤笑了。这“披头散发”的玩意儿,能做扫帚哇,但还用得着做吗?高粱秆护卫了一方芝麻地,芝麻长得比人高,但地里的草也长过人的膝盖了。狗尾巴草、牛筋草随地蔓延,一大片地荒芜了,荒草掩盖了千疮百孔,却掩盖不了丑陋。我不能理解昔日的河滩美田,何以变成了这样?越往前走,越不堪入目了。这是昔年那肥得流油的河滩地吗?我不相信了自己的眼睛!扑入眼帘的,更像“乱坟岗”似的,似撂荒却未被完全撂荒,似耕种却未被认真耕种。一眼望去,那个乱呀!东一块菜地,却尽杂草,草深深而不敢下脚,怕踩了陷阱;西一块荒地,却长出朝天椒,顶红的辣椒倒也有几分妩媚;南一块庄稼地,已只剩包谷秆儿了,枯白得夸张,就为诉秋似的;北一块育林地,低矮的松树苗儿,长得并不欢势,反见萎缩!西红柿还长在架子上,枝叶枯白,剩果余红宛如劫后余生。不知是茄子寄生草中,还是野草侵占了地盘,紫色的茄子倒也玲珑可爱。有一处地棱挨着水渠,爬满了南瓜蔓,正开黄花,金灿灿的,如有日照,一定更好看吧?立秋后的南瓜花,农人谓之谎花———哄人的花嘛,不结南瓜。到处都是草,到处不尽是草,这就令人叹惜了。
  忽然看见了一条坡坎,也是乱树掩蔽。拐上去,竟然是一条沙土路,通向河堤,可以走车。路南是桥,顶上通车;穿桥过去,也是公路。眼前豁然开朗,可以望见河对面的白鹿原了。一条明渠通向灞河,有水缓缓流动。一路走来,并不见一处水浇地。回望,居高临下的感觉不一样,就是不一样,怪不得人往高处走了。却留恋了这一片河滩地,打算绕回去,再感觉一次“田园风光”吧。与硬化了路面、地面相比,田园毕竟是田园嘛。不深入腹地了,反而一目了然了。绕了地畔走,这才不得不感慨:满目都是秋了。即使韭菜依然很绿,那毕竟是秋绿,而且韭花已经白花花的了;即使丝瓜蔓高爬在支架上,黄花精神,却似秋后的蚂蚱,已没有指望了;晚包谷还绿绿的,但也是熬天天。一辆电动车迎面驶来,停在地畔,走下来一位农妇,颇见几分姿色。问她:“下地呀?”她莞尔一笑:“闲着也是闲着,来看看,寻几个菜。”居然穿着高跟鞋。我向她发自言自语式感慨:“这地咋成了这样子?”并不奢望她回答,她却回答了:“谁种呢?”掷地有声。这是问我吗?人已走远了,扭着屁股,背影不似农妇,倒像模特儿。
  起风了,身上感觉到了清凉。风是秋风,凉是秋凉。有黄树叶纷纷飘落,我伸出手去,有一片竟然落在我的手心上。再回望,心咯噔一下。面对县城扩张,这片河滩地还能种多久呢?

【-END-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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