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等·你的故事”征文栏目||捋不直的故乡炊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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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■党长青
　　炊烟是一缕淡蓝色的丝线，缝补织造了故乡夏天华丽的天空，让黎明有一种古铜色镀在东天边，让黄昏有一种紫红色晕成西晚霞。
　　那是故乡熟悉的麦草秆和玉米秆，在风吹过的劳作里，散发出弥漫于鼻孔的汗香滋味么？那是故乡东沙湾里沙蒿柠条和红柳的干尸，在镢头镰刀的砍刃上，宁静地献身于柴垛的旮旯里，一任火柴头点旺的陕北风味么？在灶堂的马口灶坑里，炊烟以一种奔马的姿态，蹦跶着火焰最后的热情，余音绕梁地哑息了种种暴怒的呻吟，他扬着烈烈鬃毛，温顺地跟着烟囱跑了。如果烧火的人是个急躁的后生，炊烟会以腾云的火龙模样，抽着蛇身蟒体的瘴气，钻进弯曲八卦的炕洞里，扫荡着阴暗冷酷的腐味，携着一股热屁火烧的浓烟，冲天而起。在故乡还没有煤炭作燃料的年代，炊烟都是袅袅的蓝雾，扭秧歌一般穿行在村庄的各家房顶上，也带着油画的色彩和显像，将白泥房和砖瓦房缠绵成大漠边缘的祥和风景。
　　此刻，扬花的麦子和荞麦，青葱和大蒜，韭菜和黄瓜，青椒与西红柿，南瓜蔓和金针花，都在农家小院里，经受着夏日里烤过高温的炊烟，让烟草味把它们统统抚慰成听话懂事的淑女了。节令在小满临近后，葱茏得有些急不可耐，庄稼和菜蔬豆类，仿佛是待嫁的大姑娘，豆秧子和瓜蔓就是伸缩有度的脑袋，每天早晨的露水珠浇了油一样，隔着墙头眨闪着毛花眼，瞅看着炊烟流淌不走的蓝色幕帘里，会不会走出一个日思夜盼的心上人。欣喜的是炊烟通情，它用一双双柔软的手，牵着大地上那些生长茂盛的农作物，日新月异地走向成熟期预约的婚礼了。小鸡和卷尾巴的大黄狗，搅闹着大门口的来往人踪。一只肥胖的黑猫，从榆树杈上溜下来，它口里叼个麻雀，只露半只翅膀，那可怜的翅子还在抖动，贪婪的黑猫笑眯眯地踱着方步，准备在自己的领地——房顶的瓦槽里美餐一顿，大约是飘逸的炊烟把麻雀的眼蒙蔽了不成，要不然咋长翅膀的会让四脚的猫给逮住了？豆棚瓜架雨如丝的时候，房前屋后烟成了雾。朦胧的村庄炊烟做了最美的装点！
　　在一些烧炭的村庄里，闻不到炊烟的香味了。直通通的高烟囱里，钻出来的火星子都是煤焦味，一种不可一世的工业烟雾，驱赶了故乡柔软苗条的柴柳禾杆的“蛇影子”。霸气十足的造纸厂烟囱上，扩散着一种金钱打造过的雾都蒸汽，横冲直撞的烟柱，烤炽着发达的制造业灵魂，在废水四溢的小河边，炊烟成了绝版的影像。人去房空，人走村凉，那些捋不直的炊烟，就是拧成一根根大绳，能不能把唱歌的青蛙和哭泣的喜鹊拴住呢？信天游里有一句传神词：“娘家里好宬日子短，搓一根麻绳把太阳拴。”——那可能还有相思的另类传奇故事哩。如今，电气化太阳能和液化气的广泛使用，你最难看到久违的乡下炊烟了。在摇摆的四季风尘里，炊烟成了故乡的唐诗宋词，即使成为经典，遗忘乡村的不肖子孙们也不肯背诵啊！但故乡的炊烟能搓多长的绳索呢？它捋不直、扶不起、盘不成、缠不好，只有在城乡消融的雨天里，沉地悬空地四处发酵，弥漫成无期盼的乡愁和相思吗？也许。
　　缭绕在心头的炊烟，才是正儿八经的“乡村秀”吧！捋不直炊烟的是风，捋不顺乡愁的是人。